乌兰诺娃用脚尖在空中写出一行行诗,冷冰川的诗,写在他自制的黑色卡纸上,用的是他手中小小的刀锋。与心灵情感无关的事,毫无兴趣,他把自己的热情倾注到点与线、面与形中。出自他心灵的富有意味的点、线织成喜悦与梦,织出年轻生命的爱与愁,织成一首首诗。
每年朋友们都欣赏到他的新作,在黑白世界里深藏绚烂的色彩,表达生命缤纷的思绪。他那刚健柔韧、奇妙多情的线,大胆的念头,是无法用言说注解的。然而从中人们看到他内心的原色,听到他脉搏的节奏。那些线挺拔,闲雅,流动,与生之欢喜生之忧伤生之深意共振共鸣。精微也好,狂狷也好,都是精神境界对生命力的需求向往,一如他本人的质朴、清澈。
灵魂劳作,只受比劳作更高的事物统领,那就是潜藏在灵魂中的诗性,诗性支配灵魂劳作。并非手握工具寻觅诗,而是诗找到表达方式,在这方式(形式)中诗性得到释放。在冰川手下,线的创造,线的显现,影印着他内心的波澜,诗情,纯真,也讲述他灵魂的沉默。创作仿佛是他对自己心灵的阅读,放纵的,自由的,冥思的,惆怅的,无言的,梦幻的,激情的,茫然的……。童话般崭新又古老,读着,会不停地回忆生命过往某些时刻,会不停地寻思明天的期许与意义;智性之光把幽暗的心照亮。
面对冰川创造的童话寓言,每个读者会在心里做出个人的诠释。这创造纯属心灵,是独一无二不可重复的。为此他长长岁月的沉潜,艰辛,冒险精神撞击他年轻的生命。他认为这是一种修行。本来,艺术家这一名称本意就是燃烧自己启明读者的那种命,艺术家被这宿命牢牢扼住。被扼住的不自由与内在诗性冲动的自由,创作状态中诗性冲动的自由与诗性释放时被技艺制约的不自由——艺术家的命既重又轻。
冷冰川自觉到首先需赋有诗性气质,诗性直觉;其次是生活、阅读;还需磨炼就杰出匠人的技艺。三者不可或缺。故此创作这件事在他是名副其实。不用草稿,凭他秉赋的诗性直觉,直觉中形式与意义同在,无需刻意寻找形式或者苦思内容。源于诗性自我的驱动,他即兴发挥,让情思自动成行。描绘静谧的白昼,燃烧的夜,季节的降临,青春的萌动,夜读的少女,叫春的猫,窥视的欲望,密谋的诱惑,以及万物相依互动谜样的深奥……,把美、把自然和人的深邃幽隐织进他的寓言他的童话。对世界的这种内在感悟,用他技艺的娴熟,使习见事物越轨、变形、重组,呈现异样的错综感,陌生感,令读者惊喜,之后屏气凝思……
我注意到冰川在版画和油画创作中,融入中国绘画和民间美术的经验,民间美术天真无邪的想象和纯真的诗意。这也正是他的西班牙导师叮嘱和教导他的:珍视并保持自己东方审美趣味与追求。冰川的作品透着中国的、东方的美学追求与东方审美情趣。在技术爆炸、物欲泛滥的这个世界,这种忠厚纯真、智慧自由而又风情万种风姿万千的艺术精神,对于人存在的价值,对人类的精神走向而言,与拯救人类家园有着同样迫切、同等重要的意义。